裴液来到天理院时,松林还是冷而静,萧萧肃肃,一路上没什么身影。
方继道早已在窗前默读了,朱问端严的身姿坐在堂前,低眉批解着什么,学堂里只有安静。
裴液沉默地走进来落座,取出那本《仪礼》。
朱问道:“裴液,入学堂需与先生行礼。”
“唔。”
裴液起身揖礼,朱问还了半礼,学堂复又安静下去。
裴液目光落在书上并不是很专注,今日他另外半个脑子没有想剑,萦绕的是晨时那片灰白的人海,石碑上那抹鲜艳的红时不时又窜上来。
少年的印象里这些士服总是和诗与文一同出现,他们在国子监明朗的学堂里围拢着谈经论事,那也是个令他很身心放松的地方,而激怒扭曲的脸和血往往是江湖所独有,他下意识把它们分得很开。
他没读过什么史书,今晨的所见给了他有些怔然的冲击。
但这间学堂仿佛与那个世界无关,朱问垂目认真地批着手中的书本,天色将暮时又如昨天一样进行了细致而长久的答问,之后方继道拜别离去,裴液则想再去看看那座小塘——他隐约觉得那些灰白的士服像一道道淡薄的影子,命如草芥,随时可能就那样碾碎飘散了,而它们隐约牵系的好像只有这座莫名的池塘,令他感到一些不安。
“昨日已看过,今日无异,何必再看。”朱问敛着桌上的书墨,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想,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之处,先生。”裴液顿一下,“有没有什么做法可以让结果出得快些……反正,您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忙。”
“没有。”朱问低着头敛好书,这位哲子的每个动作都那样端正,“我每日扫拭而已,你愿意去看就如昨日立在檐下看,不要做多余的事。”
“……好。”
裴液照常沉默地跟在朱问身后向院后而去,但今次他们刚一出了学堂,裴液余光瞥见院门,就已怔住。
门敞开着,一灰一白两袭士服跪伏着,头冠深深地埋在地上,凛冽的冬日里他们的穿着肉眼可见的单薄,贴地的手指已经通红。
朱问停下了步子。
两袭士服依然一动不动地跪伏在那里,其中一人时有隐约的呜咽传出。
“季安,所来何事?”朱问轻声道。
白衣士子抬起头来,神色悲戚:“朱师,我受友人年安之托将他带入院中拜见,愿受院规处置,唯请您听他一番话!”
言罢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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