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长长的破折号后面,以一个显眼而巨大的问号结尾。
“仓卒骨肉情,能不怀苦辛?”[7]
原来曹植劝慰了弟弟那么久,到最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生离死别的现实让看似高昂的语句瞬间跌落,所谓的豁达在残酷的创伤面前只是惨淡的自言自语。也难怪接下来的最后一段会察觉到“天命信可疑”,会明白“变故在斯须,百年谁能持”,会无奈地追问“离别永无会,执手将何时”又不回答,只能擦掉眼泪收起笔墨,与活着的弟弟就此诀别。
这份黑暗到底是无法轻易粉饰过去了。纵马沙场、手足团圆,终不过是一场虚无而多余的梦,连一个旷野中苍凉分别的寒秋之夜都没有,只有使者警惕的眼睛下冷漠而不耐烦的催促。除了抑制不住的伤悲沉痛,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都熠熠生辉的曹植也只剩下干涸的眼泪与一声沉闷的叹息。
我丢下了书本,趴在了垒起来的沙袋似的被子上,像躲在战壕里的士兵,想寻找一点安全感。两只脚又冷又麻,动也动不了,脑子却昏昏沉沉,像从一个过于遥远和冰冷的梦中醒来,四周是下不完的雨,干不了的水坑,洗不干净的泥泞污浊。我蹬掉了鞋子,忍着麻木的疼痛,把自己的两条腿完全挪到了床上,不由自主地盘起膝盖,想蜷缩起来,但不知是为了做什么。眼皮耷拉着,困意沉重地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一点一点地挤压着迟钝的大脑。
“嘿,好久不见。”
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淡忘的声音。但我并不确定发出这声音的人是谁。似乎并没有人说过什么,只是半睡半醒时的幻觉。但我睁开了眼睛。有人来了。来者拉开了狭长的房间尽头的门,夕阳的光芒透进来,正好打在他红扑扑的脸上。
“回来了?”他像是在问我,不动声色,亦不动嘴唇。我在呆呆地凝望,凝望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还是像过去一样,那张面孔,那副身形,那轻盈的走路姿势以及永远挂在脸上的微笑。
“回来了。我,还有你。是这样吗?”
我看着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问道。一定是他,这个世界上只会有这么一个人。
[1]这里的三首诗以及解题、注释都出自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上编第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书中诗歌都是繁体字,这里转化为了简体。
[2]白话译文(来自章培恒安平秋马樟根.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三曹诗选译.NJ市:凤凰出版社,2011年:24-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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